官场地震、经济降速、阿里被罚，杭州在为过去的错误买单

这几天，杭州人心里颇不宁静。

首先是阿里巴巴女员工被上司猥亵，全民“讨伐”这家杭州最大的企业。

接着是各大城市陆续公布2021年上半年GDP，杭州的名义增速不及预期。

然后是浙江省委常委、杭州市委书记周江勇落马，杭州市纪委监委部署开展影响亲清政商关系突出问题专项治理。

这三件表面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其实都指向了同一个主题：杭州市的发展战略出现了偏差，在狂飙突进的同时埋下了很多“地雷”。

本文由无冕财报局（ID：wmukbnews）原创并首发，作者：饶祖分，编辑：宗合，设计：岚昇，实习生：张伟。

一、杭州首长与杭州首富

周江勇的落马，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了杭州首富——马云。8月21日，坊间就有传闻，在蚂蚁金服IPO之前，周江勇家族耗资5亿元突击入股，上市未成获退5.2亿元。

蚂蚁集团在8月22日晚上突发公告，否认了相关人员入股的消息。

但根据《中国经济周刊》的调查，周江勇的弟弟周健勇和蚂蚁集团是有利益关系的。2017 年，周健勇创立了优城联合信息技术发展有限公司，而这家公司的股东名单上就有蚂蚁科技集团全资控股的上海云鑫创业投资有限公司。2019年11月，优城联合信息技术发展有限公司、杭州地铁集团和上海云鑫创业投资有限公司联合创立了杭铁优城（浙江）科技有限公司。

另外，周江勇在担任杭州市委书记时，确实对阿里巴巴集团高看一眼、厚爱三分。

2019年9月7日，杭州市委、市政府举行授予阿里巴巴集团董事局主席马云“功勋杭州人”荣誉称号仪式，周江勇为马云授证书和印章。

2019年11月11日深夜，周江勇赴阿里巴巴集团，考察了天猫双11指挥中心、达摩院量子实验室、安全中心、媒体中心，与马云共同见证激动人心的时刻，对天猫双11成交额再创新高表示祝贺。

2020年10月14日，杭州市政府与蚂蚁科技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签订战略合作框架协议。省委常委、市委书记周江勇出席签约仪式并讲话。周江勇表态，杭州市委、市政府将始终给予最大的信任与支持，为蚂蚁提供全方位服务保障。

这里说的“全方位保障”，确实落到了实处。在杭州，阿里巴巴集团所占有的土地不断扩大，包括西溪淘宝城、滨江园区、黄龙时代广场、临平新城等风水宝地。如此大的红利，让世界其他互联网公司羡慕不已。谷歌曾经提出，要在硅谷山景城兴建新总部园区，占地200万平方英尺。但城市议会最后以4：3投票否决，只批准了谷歌所要求土地的四分之一。

另一方面，阿里也重新定义了杭州。以前谈起杭州，大家的第一反应是”西湖美景三月天”。而现在，杭州最大的名片就是阿里和马云。阿里巴巴集团及其上下游公司共同组成的数字经济产业，成为杭州市的第一大产业集群。

但是，杭州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迅速壮大的阿里早已忘了初心和使命，变成了垄断寡头。

阿里是怎么对待员工的？几年前，阿里销售部门就推行所谓的“破冰文化”，主管在大庭广众之下询问新员工的性生活问题。今年7月底，阿里女员工在济南出差时被上司强制猥亵。

2019年4月11日，当谈到加班文化时，马云表态：“我个人认为，能做996是一种巨大的福气，很多公司、很多人想996都没有机会。”

阿里是怎么对待用户的？2018年，阿里旗下飞猪旅行 App 因“大数据杀熟”而被全网指责，知名作家王小山说“同一航班，别人卖2500，飞猪卖我3211”。

2019年11月11日，阿里云计算公司未经用户同意擅自将用户留存在的注册信息泄露给第三方合作公司，违背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网络安全法》。这件事已经被掩盖了两年，直到最近才被媒体曝光。而阿里巴巴集团把锅甩给了一名电销员工，这和有关部门出事之后让临时工背锅有区别吗？

阿里是怎么做生意的？阿里这些年业务边界扩张，不论是新市场、老市场，只要有钱赚，阿里都不能错过。小区门口的卖菜摊，原本是底层贫民最后的谋生手段，却被阿里等巨头搞的社区团购给整垮了。

马云讲话有多狂？2008年，马云就放出狠话“如果银行不改变，我们就改变银行”，当时已经有人想要整治马云，但是开明派保住了马云。得寸进尺的马云越走越偏，在2020年10月24日的外滩金融峰会上狂怼监管层。这下彻底激怒了高层领导，先是四部门联合约谈马云，后是叫停蚂蚁金服的IPO，最后是对阿里开出182亿元的天价罚单。

阿里是怎么对待竞争对手的？2017年7月12日，京东和携手电商行业“老三”唯品会联合发出“抵制不正当竞争行为”的声明，称有某电商平台利用其垄断地位，要求商家签署所谓的“独家”合作，裹挟商家“二选一”。

阿里是怎么对待媒体的？用高薪挖走传统媒体的名记，打造所谓的“公关天团”，专门来对付那些势单力薄的自媒体。自媒体账号“野马财经”、“金角财经”、“观点”都曾因质疑阿里旗下的产品或服务而被阿里起诉。

更可怕的是，阿里巴巴集团已经和杭州市深度绑定了。当阿里人到处搞事的时候，杭州这座城市也被拖下了水。

从10多亿国民身上吸饱了血的阿里，经营利润上千亿，股票市值几万亿，自然能给员工提供远高于普通杭州市民的薪资待遇。另外，从阿里出来创业的互联网人，也很容易忽悠到投资人的钱。这些与阿里有关的富豪及中产，挥舞着手中的钞票大肆杀入杭州楼市，把杭州的房价推到了高位，高到让普通市民绝望。

杭州网友吐槽说，阿里有没有实现“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我不知道，但是阿里人至少完成了一个小目标，“让杭州没有难卖的房子”。

2020年年底，位于杭州拱墅区的德信晓宸小区出现一条金字红色横幅，写着“热烈庆祝晓宸府每平方房价破5万元！”由此可见，杭州炒房客有多么疯狂！

二、杭州政府卖地为生

阿里人有多爱炒房，杭州政府就有多爱卖地，不仅卖得多，还卖得贵。

2021年上半年，全国300城市土地出让金总额为28340亿元。其中，土地出让金超千亿的城市有5个。

第1名杭州2001亿，土地成交面积731万㎡。

第2名上海1967亿，土地成交面积1010万㎡。

第3名北京1414亿，土地成交面积408万㎡。

第4名广州1315亿，土地成交面积651万㎡。

第5名南京1233亿，土地成交面积630万㎡。

从土地成交面积来看，杭州位居前列，远高于北京、广州、南京、苏州、厦门等城市。

从土地单价来看，杭州不仅高于广州、南京，甚至比上海还贵。而同为新一线城市的西安，土地成交面积与杭州相同，但卖地收入393亿，仅为杭州的1/5不到。

如果我们把时间拉长一点，就会发现杭州的土地出让金从2018年起就冠绝全国（只有2020年短暂地落后于上海）。这个时间点很微妙，周江勇恰好是从2018年起开始担任杭州市委书记的。

曾经有人计算过部分城市2019年土地财政依赖情况，用卖地收入除以一般公共预算收入得出百分比。在副省级以上城市中，杭州的土地财政依赖程度最高。

这些数据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毕竟杭州的GDP和人口总量都没有挤入全国前五。

可能有人会问，杭州市哪来这么多土地？要知道，杭州市的总面积有16850平方千米，哪怕去掉2个县和1个县级市，10个市区也有约8000平方公里（是深圳市区面积的4倍）。在土地储备方面，杭州的家底超过了全国大部分城市（包括上海、广州和深圳），但与北京相比还是差一大截。

可结果是，杭州的土地成交面积远高于北京。这不是因为杭州的土地比北京更受欢迎，而是因为杭州市政府的供地积极性比北京更高。

最近几年，北京一直在做减法（剥离非首都功能，缓解人口压力），杭州一直在做加法。杭州一方面想提升在浙江省内的首位度，另一方面想要争取成为第十个“国家中心城市”，甚至还想提升全球影响力。要实现这些目标，杭州市政府就必须加大在城市基建和社会配套方面的资金投入，往上追溯就必须扩大政府收入。而在现行体制下，卖地是最好的创收办法。

前文已经说过，今年上半年，杭州的土地单价已经超过了上海和广州。开发商之所以敢在杭州投入重金，就是在赌杭州房价未来几年还会大涨。

假设房价暴涨，受伤最严重的肯定是还没上岸的“杭漂”。他们指望着国家出手整顿杭州楼市，让杭州房价降一半。

可如果杭州房价真的腰斩，那这个城市就真的垮了。为什么这么说呢？据统计，杭州的住户部门杠杆率已经达到了惊人的126.8%，秒杀北上广深。

你知道美国次贷危机吗？2001年到2006年，美国楼市持续火爆，金融机构不断降低贷款门槛，甚至连清洁工都能在大城市贷款买房。等到2007年，美国楼市崩了，就引发了全球金融危机。关键是，当时美国的住户部门杠杆率都还没有突破110%。

现在，你明白杭州这个126.8%有多么恐怖了吗？

高地价和高房价不仅拉低了杭州市民的生活质量，还拖累了杭州实体经济的发展。横向来比，杭州的工业增加值为4221亿元，还不到深圳（9528.12亿元）的一半。纵向来看，2020年杭州规模以上工业销售产值14309亿元，比2019年下降了0.6%.

三、杭州缺乏硬核科技

为什么杭州的实体经济增长乏力？因为杭州人对“卡脖子”的关键技术领域不够重视，没有优先发展以芯片半导体、新能源汽车和生物医药为代表的硬核科技。

随着互联网经济的不断发展，无论是新型信息产业还是进行信息化改革的传统企业都对于芯片的需求量不断攀升，这让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了芯片的重要性。此前，清华大学教授王志华在接受采访时就公开表示过：芯片堪称工业的粮食，所以芯片的重要性堪比粮食。

根据芯思想研究院日前发布的“2021年中国大陆城市集成电路竞争力排行榜”显示，杭州排在全国第十一位，输给上海和北京也就算了，居然还比不过无锡。2020年无锡集成电路产业产值1421亿元，而杭州只有340亿元。

与集成电路一样，新能源汽车产业也是国家战略性新兴产业。在这一板块，杭州生产了依然落后于其他大城市。2020年，杭州市境内只生产了9200余辆新能源车，先不说老大哥上海（23.86万辆），也不讲当红炸子鸡深圳（10.9万俩），令人震惊的是居然只有合肥（5.27万俩）的17.4%。

这里不得不吐槽一下杭州最大的车企吉利，2015年的时候放出狠话“到2020年新能源汽车销量占吉利整体销量90%”。而据其2020年业绩公告显示，该公司几何A、几何C、帝豪EV、帝豪GSe等新能源及电气化产品总销量为68142辆，不仅同比下滑39.73%，且占吉利汽车总销量的比例仅为5.16%。

新冠疫情发生后，全国人民都意识到了生命健康的重要性。如果连命都保不住，又谈何发展。当各大城市都在猛干生物技术和基金技术的时候，我们的大杭州又一次掉队了。2020年杭州生物医药产值约为700亿元，竟然输给了中部省会长沙（1380亿元）。

根据亿欧网、中国科学院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华为、西安市硬科技产业发展服务中心联合发布的《2020中国硬科技创新白皮书》，杭州的硬科技综合排名居然不如西安和武汉。由于杭州的优质高校和科研院所较少（只有1所211大学），导致杭州的科研人才指数跌出了前十名。

四、杭州的战略性失误

早在2016年，杭州就画了一张超级宏伟的蓝图：到2020年，杭州将努力建设成为具有较高全球知名度的国际城市；到2030年，初步成为特色彰显、具有较大影响力的世界名城；到本世纪中叶，成为具有独特东方魅力和全球重大影响力的世界名城。

可当时杭州市的GDP才刚刚过万亿，常住人口还不到1000万，建成区面积才500平方公里。这个体量确实有点小，甚至还不如普通地级市苏州。

杭州的破解办法很简单，就七个字“扩容、扩容、再扩容”。

土地要扩容，把3126.8平方千米的临安市全盘划入杭州市区，然后发动大规模的征地运动，将建成区干到600多平方公里。

人口要扩容，加入“抢人大战”，通过降低入户门槛和发放补贴来吸引外来人才，常住人口五年内增加了200多万。

基建要扩容，在全城范围内大兴土木，到处都有大型工程项目，地铁运营里程从80多公里猛干到391公里，改造了200多个城中村和300多个老小区。

这些成就都是拿钱堆出来的，钱从哪里来？主要有三块：一是土地出让金，二是房产交易中的各种税费，二是阿里等大公司缴纳的税费。

这就导致，杭州市政府过于依赖土地财政，杭州市民过于依赖炒房，杭州经济过于依赖阿里系，杭州出现了官商勾结、权钱交易的现象。厚此就会薄彼，杭州的工业投资常年处于低位，导致杭州的先进制造业发展缓慢。

 ▲杭州市固定资产投资，图片由无冕财经制作。

这样的发展路线明显不符合时代潮流和国家意志，这几年，美国和欧洲都在重振制造业，并在先进制造业的关键领域卡中国的脖子。所以国家在十四五规划明确写道，“保持制造业比重基本稳定”。

总而言之，如果杭州真的想要为国争光，就必须戒骄戒躁，摆脱对互联网和房地产的依赖，构建亲清政商关系，用心发展硬科技，打造一批世界级先进制造业集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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